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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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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弘文館向來就是世家子弟紮堆的地方,世家自從幾百年前繁衍立足,再到戰亂沒落,也是好長一段時間了,但是到了這會,世家的影響還是不可忽視,甚至那些跟著天子起家的那些開國國公都爭先恐後的和那些世家聯姻,哪怕那些世家已經沒落,但是有個好姓氏,他們也敢漫天要價,搞得和賣女兒一樣的。

今上在東宮建弘文館,不僅僅是那些開國國公的嫡子,就是那些到現在還有才能的世家子也在其中。

所以要說世家真的完全下世了也不是,而且世家對著皇家還有一份風骨在,尤其是在拒娶公主上面,世家樂意把女兒嫁給皇家,但是並不樂意尚公主。今上倒是把自己嫡妹妹清河長公主給嫁給了世家,但是全是在世家眼裏給做足了壞榜樣,天家公主跋扈無人能治了。

於是,公主們便被君父一一的嫁到功臣家裏去。

皇帝今日仍然是襆頭胡服的裝束,胡服裏面穿著一襲圓領袍,除去衣料十分考究之外,式樣和外面的富家翁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因為和高昌突厥有戰事,所以從戶部兵部送來的奏章就特別多,張淮小心的彎下腰,將一卷卷軸上的節略輕輕拿起遞給皇帝。

皇帝展開一看,其上的王字頗有幾分神韻,觀之賞心悅目。在書房裏當值的幾個才人中,也只有竇氏才有這樣的才能了。

他看著點點頭,放下節略他轉頭去看奏章。

戰事最重要的便是軍糧的調動,裏頭關於各地的賦稅,糧倉有糧幾何,還有征調的兵卒,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稟報皇帝。

皇帝看過之後,提起粘了朱砂的筆畫日之後,令人送往中書省。

處理一通事務完畢後,張淮走上來,“大家,右仆射求見。”

右仆射即是段皇後胞兄段晟。

“快請。”皇帝點點頭一揮手道。

一個著襆頭,腰間掛著金魚袋,身著紫色圓領袍。

段晟的胡子一如男子中流行的那樣,兩邊胡須微微上翹,他對皇帝下拜,“臣拜見聖人。”

“不必多禮,賜座。”

立刻有黃門郎將茵蓐和憑幾擺上,段晟行禮之後在座上坐下。

“聽說右丞又在聖人面前不太客氣了?”段晟和皇帝從前朝開始就一直在一起,之後結了兩姓之好,就是在奪權起事中,段晟這個妻舅都是參與其中的。

“他啊,老樣子了。”皇帝想起那個能在自己面前不給半點面子的進諫的右丞陳耀,話裏還是有幾分好笑。

“他說他眼睛不好了。”皇帝說道。

“難道禦醫也治不好嗎?”段晟問道。

“他說禦醫在外頭的百姓看來是神醫,但是都是溫吞水,不敢真正下藥,在他看來庸醫一個。”皇帝沒好氣的說道。

段晟聽了皇帝的話也笑了,“右丞本來也是這樣,說話也沒有個忌諱。”

“是啊,不過也虧得他這樣了,不然別的人也坐不住這個右丞的位置。”皇帝想起這個右丞能幾次當著大臣們的面讓他下不來臺。

放眼滿朝,也只有這位右丞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我倒是不想讓他走,”皇帝說道,“畢竟這等的人也不多。”

“這是的。”段晟點點頭。

皇帝靠在憑幾上,眼睛微微垂下,“最近我想要收集王字真跡,但是若貿貿然在天下征收或者是高價買,恐怕會贗品齊出。”

“這也是,高價之下,自然有人以假充真。”段晟點點頭道。

皇帝拿著一雙眼前覷著段晟,段晟跟隨皇帝二三十年,這話說出來,他哪裏還不能明白聖人的意思。

“那麽,臣願為君分擔。”段晟雙手攏在袖中下拜道。

皇帝笑了。

**

竇湄手裏拿著一只長柄團扇,依靠在憑幾上和襄陽公主下棋。

棋盤上,剔透茭白和青色淡雅的棋子交錯在一起。

竇湄手裏拿著棋子,和公主下著。

“聽說樂安姊姊要下降了。”小公主看著棋面,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樂安公主?”竇湄輕聲問道,聖人的公主有很多,活下來的就有二十多個,但是其中又有很多是生母不詳的。因為是庶出的公主,因此竇湄知道的也少。

“聽說是方相公的大公子,”小公主手裏捏著棋子說道,“聽說耶耶去方相公府上,聽說方相公正愁著給大公子求娶盧氏女呢。就將安樂姊姊許給方大郎啦。”

小公主手裏也拿著一把宮扇,宮扇上描繪著她最愛的花鳥圖,見到竇湄一枚棋子堵在她要道之間,原本綠色棋子無意形成的路要形成一線,將她堵死,她皺起了眉頭。

“盧氏?”竇湄手中的宮扇輕輕的點在鼻下,“可是範陽盧氏的小娘子?”

“就是範陽盧氏。”襄陽公主答道。

“聽說方相公為了迎娶這位小娘子可是費盡了功夫,耶耶聽說相公為了大郎娶婦如此辛苦,就做了一回月老。”

範陽盧氏可是兩三百年的世家了,再加上前朝士庶不通婚的老規定,寒門想娶世家女還真的不是那麽容易,至少都得被從頭到尾挑剔一番,脫一層皮再說。

竇湄默不作聲,只是手中的宮扇輕輕的蓋住了她半邊臉。

恐怕這方相公哭出來的心都有了。

她生活在長安已經有好幾年,長安人對娶公主是個什麽看法,她早就知道了。

娶婦得公主,無事適官府。

這是長安城裏流傳的諺語。而公主們也是一等一的彪悍,她曾經聽過一名駙馬臉上貼著一團血肉模糊還帶著毛發的皮肉雙手綁了游街,後來才知道是這個駙馬膽大包天竟然和府中的侍女私通,公主得知大怒,當著駙馬的面活活將侍女陰皮給剝了下來貼在他臉上,還叫衛士押著游街,游街之後還被押送到大理寺去了。

公主們彪悍到如此境界。

一群富貴兒郎對尚公主之事是恨不得躲出幾百裏之外。

那位相公恐怕寧可自個大郎娶了那位盧氏娘子,也好過娶公主百倍吧?

竇湄看著棋盤,手裏的團扇一下一下輕輕的拍在面上。

那邊宮人手持新作的香餅,將鎏金香鴨香爐的蓋子,將香餅放入香爐裏面的雲母片中。手中的香箸將香灰稍微撥開了些。

雅致的清香在香爐上氤氤氳氳的飄散開。

“唔……”小公主的註意力也從樂安公主將要嫁到梁國公家的事情轉移到棋盤上。

竇湄一雙妙目盯著棋盤,這位國公家裏這會恐怕是鬧翻了天。國公大郎那麽也是世子了,世子向來是嬌縱慣了,突然去服侍公主,恐怕怎麽樣都不願意的。

她眼睛微微瞇起來,嘴角的笑也變得有些嘲諷。好歹梁國公還有世子,她家那個殷國公世子都不得立,爵位二世都沒有就斷了。

竇汪那個蠢貨,恐怕都沒辦法把那個國公爵位給弄回來,恐怕連進士科都不知道考。這兩個兄長倒是隨了生母,半點文墨都不知道,只知道鉆營那些下作伎倆!

竇湄想著,手中的棋子又落了下去。

襄陽公主的肩都要垮下來了,這會她是真輸掉了!

“阿竇,怎麽不讓兒。”公主瞧著路都被竇湄給堵了,小嘴兒都翹起來了。

“貴主不是說不要妾讓的麽?而且貴主也說了,妾要是讓了貴主,也就沒意思了。”竇湄淺笑著放下手裏的宮扇,給襄陽公主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小公主聽了竇湄的話,安靜了些。

“阿竇陪兒調香吧。”公主說道。

今日東宮裏的氣氛很是不好,最近太子喜歡上了來自突厥的東西,不管是風俗還是女人,甚至還偷偷的帶了兩個來自突厥的胡姬在身邊,皇帝之前為了嫡長子諸多的異常讓朝中的敢於直諫的大臣來輔佐他,然後這一輔佐就出了問題。

室內的氣氛幾乎是凝了起來,那些站在宮門服侍的內監,在這寒風呼嘯的初冬裏楞是起了一層汗珠。

“我是秦二世?”殿內傳出一聲爆喝,接著內監聽著一陣竹簡砸在地上的聲響。

“老豬狗!”殿內的叫罵已經嘶聲力竭。

剛剛太子的師傅來勸說太子,看這樣子似乎是黃了?

內侍想著,又聽到殿內傳來稀裏嘩啦的東西被掃落在地上的巨大聲響,趕緊低下頭。

等到裏面的聲響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太子親近的人才進去。

那個人進去就望見一片狼藉,皇太子氣喘籲籲的坐在地上,額角還帶著汗珠。

“那豬狗……孤不打算叫他活了。”蕭琬這種話一出,立刻把那人給嚇得就跪下了。

蕭珩到甘露殿的時候,正好見到竇湄和妹妹在一塊調香,宮人們把安息香,雞舌香,零陵香等香料擺了出來。

“六大王。”見到蕭珩前來,宮人們行禮。

竇湄原本正笑盈盈的和公主說話,聽到那邊宮人的話,身上立刻輕顫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香箸,手持那把長柄宮扇擋在臉前。

“妾拜見六大王。”她雙手持扇,彎腰行禮。

“阿竇請起。”蕭珩不知不覺就跟著妹妹改了對竇湄的稱呼,竇湄都不好要蕭珩別這麽叫。

蕭珩看見兩女面前擺放的那些香具就笑了,他本來就長得風流俊秀,笑起來也是十分的勾人魂魄。

“這些阿兄覺得不太好玩,要不來投壺吧。”

投壺這種游戲不管男女都能玩,頓時襄陽公主就拍手讚同。

蕭珩笑著把視線投向竇湄,竇湄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好。

“我不喜無關之人近身,就麻煩阿竇遞矢吧。”

那些閹寺們很快的搬來了投壺所有的銅壺還有矢,竇湄拿起幾支矢遞給蕭珩,她擡頭卻見到那雙狹長的鳳目裏含笑向自己瞟來,眸子裏滿滿的似乎只有她的影子,然後他伸手來拿她手中的矢,他的小指微微一勾,指尖在她的掌心的柔軟肌膚上留下了一道酥麻。

竇湄哪裏敢表現出來,幾乎是立刻就低下了頭。

而蕭珩卻是笑得更加的溫潤,他擡起手,將手中的矢投出去。

外面戰事在即,宮中有好幾個公主都到了婚齡,公主嫁到世家,沒幾個敢要。有清河長公主的例子在前,恐怕是真有把自己搞殘疾的了。

於是皇帝只能把眼光放在了那些功臣身上。

英國公爾朱世就差點成了皇帝的東床快婿,皇帝有意將公主嫁給他,爾朱世以富貴不能易妻趕緊推辭掉,回頭更加一心沈迷在方術煉丹上。

右丞向來是上諫慣了的,他聽到此事立刻就進宮了。

“英國公和聖人出生入死,算起來乃是平輩。聖人將公主嫁給他,不太好吧?”右丞此話一出,皇帝滿臉奇怪。

“難道不好?”

“恐怕是有背倫常,而倫常一亂,這人在世間的信譽也就沒了。”

皇帝身著暗金色的圓領袍坐在那裏看著他,眉頭皺起來,滿臉的不解,他搖搖頭說道,“我弄不懂倫常,太覆雜。”

作者有話要說: 蕭珩的根子就壞在他爹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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